“你脸怎么了?”
小峰下意识偏了偏头,拿好的那半脸对着宋书华:“路上看手机,撞到树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宋书华把他的脸扶过来,仔细看了:“还挺严重的,你暂时还是先别上台了,上妆容易感染。”
“我没事啦。”
尽管他这么说,宋书华还是转回自个化妆间,把上次周尧给他抹腿的药膏拿出来给小峰了。
回到家里,今天也只有他自己,丈夫说他明天才回来。
明明折腾了一晚上,身体早已疲惫,躺在床上,他仍辗转反侧,无法入睡。那人的话反复在他脑海里浮现——
你怎么看待你自己?
你想从这样的表演里得到什么?
比起欣赏你的表演,你是不是更喜欢别人欣赏你的身体?
那被他强硬按下的愤怒,再次像烧开的油锅一样沸腾起来,烧得他心跳加速,血压蹭蹭往上。
凭什么?
父母、丈夫也就算了,他凭什么还要受这样一个陌生人的气?受对方那些不怀好意的揣测和诋毁?而他又为什么非得藏着掖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他根本就对此毫无羞愧。
【至少在变装表演这一点上,我没有做坏事,也不伤害他人,我和所有正做着自己热爱事业的人一样为自己骄傲。自我满足和自我价值的实现,也是我从我的表演里得到的东西。】
【包括我的身体也一样,美丽的东西,我并不吝于让人观看和喜欢。喜欢我的表演和喜欢我的身体的人,在我看来都一样,他们喜欢的都不是真实的我,都是我所展示出来的一部分。我也并不想和任何一个客人产生真实的联系,就像我需要的也就只是这种程度的喜欢。】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想让我为自己暴露身体而羞愧吗?想教育我不要这样堕落吗?你也是那些虚伪的嫖客中的一人,完事儿后,就想拯救一个失足妇女?】
【真好笑,这里没有人需要你拯救,收起你那些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吧,这真的让人很反感,比那些满脑子只想和我上床的男人还让人反感。】
胸口郁积的浊气随着这些激烈的语句一样被吐出来,宋书华终于感觉好受多了。
而对面从他说完第一句话后就一直在输入,但内容始终没有发送过来,应该是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
就是这样,应该感到羞愧的明明是他,而不是自己。这么想的宋书华,心中霎时充满怨念,除了这人给他的,还有过去受到的那些——他无可争辩、或者争辩也没有人能听进去的道理。
那种怨念迫使他接着说下去。
【你问我这么多问题,那我也问你,你觉得自己的品行又有多端正呢,正人君子也来看变装表演?你该不会不知道变装表演的一大特征就是色情表演。在你眼里我这样堕落,你有为什么要来和我示好?你非要加我好友,为的只是想教育我?还是说,根本也就是想和我上床。】
这么久,那边才终于只回复了一句。
【我没有想过要和tita上床。】
【那你的示好是为什么?】
对面又没声了。
宋书华越说越气。他不是不了解男人的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对方这么否认,是想表明他真是个高尚的人,而卑劣的那个只有自己?
【不想和我上床,难道是为了得到我的爱?】
【这也太好笑了,你生活中是没有人爱你吗?】
输入……正在输入……
第一次,宋书华把别人说得还不了嘴,从而摆脱了他永远被责难、非议和嬉笑的命运。
这一通发泄让他觉得畅快,他这辈子从没有这么舒畅过,好像郁积于心的那些愤怒和委屈终于开了闸,能够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不管对方怎样反驳,他都能精彩地驳斥回去,为他压抑了半辈子的人生出一口恶气。
他倒要看看对方还有什么狗屁理由来高高在上地教育他。
【你说得对。】
【没有人爱我。我的爱人也没有爱过我。】
宋书华还没反应过来,那畅快的感觉便在胸口逐渐结冰……
【是我太自以为是冒犯了你,很抱歉。】
【我今天不太舒服,先不聊了。】
说完这句,那人一直亮着的头像暗下去。
像一场胜仗正准备乘胜追击,对方突然就投降了。不仅投降,还畏罪自杀了。
宋书华捧着手机,心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穿女装永远被当作是耻辱,他无数次想要赢一次,想让别人无话可说一次,然而真正做到了,他却一点也没有赢的感觉,因为他完全感觉不到开心。
击溃对方,随着对方的节节败退,乃至破碎,他觉得自己也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再退回去看那人的话,似乎并没有确切地贬低他,虽然潜台词有点那样的意思。宋书华甚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敏感而想得太多,因为太多人这么认为,这样影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