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里没个管事儿的男主人,这个岁数的孩子又贪玩,她整日里殚精竭虑,还是避免不了百密一疏。当时尚书右丞占她便宜,说要把自己冠岁的孙男配给她。得亏有这个没正形的老太太,少帝一下就乐了,说‘只怕不止是抬您老人家的孙男,您这辈分不也抬到姥姥家去了?就算四皇姨答应,孤也得拦着’。回府以后,姬日妍再没给许含玉什么好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比不上个娘们会带孩子,还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平白吓人一跳。
鱼儿和竹子安静得多,宋珩虽不像定王那般觉得疲累,但想要她腾出精力来为人分忧,恐怕也是不行。金老太太将自家小辈唤来,准备带着世女和千金们到附近的三圣庙耍子,她的孙媳女正给那里给孩子办百日,唱大戏,如果能沾沾世女和千金的福气,想来日后定会平安喜乐。说着怕几个孩子不肯离开娘,老太太还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奶奶带你们放小鞭炮,娘耳聪目明,不爱喧闹,不能尽兴。奶奶没关系,奶奶的耳音沉,不觉得吵。”
世女一听便有些心动,凑到娘的跟前,抱着娘的腿摇晃。鱼儿和小竹子还不是识趣儿的年纪,出去逛逛就开心,爱看戏台上花花绿绿的声色,也无所谓明不明白,有动静就行。姬日妍准备和宋珩去泡温泉,干点儿须得瞒着女儿偷摸干的事,正愁没有合适的借口支开世女,于是满口答应。雪胎牵着鱼儿和小竹子,宋珩微笑着点头,嘱咐女儿们替她给新生儿带个好,给人道喜,这才放几人离开。
“她俩不是一般儿大嘛,不分彼此,跟一个人似的,也没什么姐姐妹妹的分别。”姬日妍笑眯眯地看着侍人收拾东西,对北堂和宋珩低声道“之前一直让我给她俩生个姐姐,我说生不出来。她俩说妗娘个头儿大,能生姐姐。”
北堂岑闻言失笑,摇头道“真是高看我了。当年斑儿才五斤多点,我又不是没见过人生孩子,斑儿刚一出生,我就哭了。觉得她们哪怕体量一般,生的也都像个人,可我却生了个猫。”她说着便起身,舒云离她很近,也有眼力见儿,笑吟吟地上前搀扶,将手杖递给她。“干嘛去?”姬日妍一扬下巴“妗娘辛苦了,不得好好放松放松?”
她话锋一转,声音微妙地低下去,朝前倾身,指尖戳戳北堂岑的腿面,满眼促狭神色,笑道“来都来了,大过年的,大姑姐招待你吃点儿新鲜的。”
有什么新鲜?北堂岑回头打了一眼,今日跟着大姑姐的好像又是兄弟俩,哥哥叫流光,弟弟叫舒云,都是好颜色,巧笑倩兮地跟着,看久了也无趣,同旁人并没有什么区分,不过大姑姐还真是对兄弟情有独钟。“想吃在家也能吃。银杏庄是好景致,我跟着老太太逛逛,踩个点儿,明天正好带锡林他们去玩。”北堂岑看了眼天色,无奈道“何况先前还田的事是我在跟,还没有向陛下禀明近况呢。”
“岑姐,此事让我来代劳。”宋珩也随之起身,“倒不必觉得是自己的差事麻烦了旁人,岑姐,你看着就是贵胄的面相,军娘的行事,不妨还是歇着。明日我换身小袄,带闻孟郎一起去,那些庄头并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能便宜行事。”
子佩说得倒有理。姬日妍点头,提议道“明儿让军曹乔装一下,远远跟着你。弟妹不能去,一眼看出来不是银杏庄的人,猜就是朝廷派下来的,隔着二里地,人都开始净水泼街了——那两个妮子要是太闹人,你脸一板就完事儿了,回来我揍。”
似乎最近大家都很爱护她,对她格外照顾。北堂岑笑了笑,很坦然地接受,点头答应。不移不争一直在喊妗娘,几人拱手暂别,侍人扶着北堂岑登上马车,往破山观去。
银杏庄依山傍水,明珠般的碧潭名为烛阴湖。据说此地曾有龙,与神斗,龙不胜,破其山而去,遂名破山。北堂岑掀开车帘,不移不争立马凑到窗边,好奇地往外看,你一眼我一语地议论起来。北堂岑笑着,抓着两个孩子的腰带,顺着她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积雪映空,她在朦胧的光线中眯起双眼,看见两崖相嵌,如关斯劈,如刃斯立,山鞍间遍生奇石,自然之精萃,鬼斧神工。名与实霎那间遽然一动,好似有人在她眉心轻点,北堂岑乐出了声,这山果然好破。
松枝上的积雪落地,钟声响在山寺上空,清丽和雅,如圣音清唱。
“妗娘,你看天上也有马车!”碧空如洗,不争指着雪白的云朵,对自己的发现感到非常惊喜。一旁的不移也仰着脸看,不自觉地张着嘴,小腮鼓着圆润的弧度,说“还有小狗。”
北堂岑坐了会儿才下车,拄着手杖往三圣庙里走。银杏庄的侍人兴许是习惯于伺候动作迟缓的金老太太,傍着她另一侧身子,徐行善步,让人感到舒适之余,还有种平静的哀感。不移不争早就跑没了影,体力好的年轻侍人在后边儿追得满头大汗。鱼儿和小竹子听见锣鼓声,仰着头望着雪胎,说想去院子里看戏。“带她们去吧,有事儿叫我。”北堂岑笑着摆手,说“晚上来瞧瞧侯夫婿,他和梅婴,说是都挺想你的。”
“是。”雪胎应了一声,微微颔首,道“多谢将军挂怀。”
“妗娘,妗娘!”不移和不争捧着一簇迎春花从后院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