挠了挠脖子,费解道“为何让我来办?我虽也认识一些良史之才,远志之士,但我…我…”
“不可说,殿下。”林规轻轻摇头。她当然知道定王的顾虑,定王自金盆洗手、革面改心之后久在各方势力之间周旋,跟所有人的关系都挺好,轻易也不得罪任何人,在大事上总是没有个态度,要么装傻充愣,要么避实就虚。自古以来,史书采善贬恶,性格鲜明,林规原本对此十分拥护,可自从折兰泉与聚金山两场战役之后,她却有些动摇了,尤其是听说那洪水猛兽一般的汗王,竟被她的子民尊若神明——其实没什么可奇怪的,人有自己的族群,她为她的子民献出全部的血肉与生命——而林规恰恰是在这一瞬遽然意识到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短视。她们曾经与大敌为邻,抱虎枕蛟,事变叵测,实在是没有功夫折堕享乐。然而没有活水不断注入的静湖是无法永远保持清澈的,现今天女的江山铁箍一桶,海晏河清,稍不留神就会偏听偏信,固步自封。早几年的威胁在明处,一眼就能看清楚,而今嘛,即便没有暗礁险滩、厝火积薪之危,也恐怕会陈化腐败,鱼烂而亡。
“将此事委托给殿下,其他方面倒是其次。最主要的原因是殿下耳目在外,手眼通天,我认为只有殿下可以保证无人因言获罪。”林规最终还是决定不要说出自己的思虑,她是重臣,须要慎言,只是颇有深意地望着姬日妍,“而且就算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殿下也有的是移花接木的手段。”
看来是不得不上贼船了,老师对她在外的作为相当清楚。姬日妍揉了揉鼻子,心虚地轻哼一声。
从濯龙园出来,宋珩直将林老帝师送回相府,才跨着马慢悠悠地回府。陛下仇视阔海亲王,但她的这位三皇姨并不简单,为人处事也有相当值得学习的地方。不过话说回来,景宗皇帝的几位女儿,又有哪个是草包呢?
比起其他几位娘们的居所,宋府小得甚至有一些可怜。宋珩在后门下马,让近侍将马儿牵到院子里拴住了,揣着手往苑里去。
从前大家聚在一起开玩笑,说她宋子佩简直是个苦修的隐士,清素淡泊,无欲无求,如同莹雪一般。难怪她跟人都不一样,花言巧语地将年轻少男唬得丢了魂,诚心诚意地跪在送生慈姆座前,连死都不怕了,一心要为家主怀胎。而今两个女孩儿大了,相熟的几位娘再提及此事都要分场合,免得叫千金晓得。
院里并没有一个人,只角落里剪去翎毛豢养着的两只仙鹤偶尔啼鸣。宋珩推开内书房的门,映入眼帘一片白墙,并无玩器,案上一只青釉瓷瓶,供着两支柳。书案后放着斑竹的博古架,旁边一口装书的大文箱。
宋珩脱了鹤氅,挂在架子上。岑姐请客饮宴,送了她一盒岩茶,接近日晡,天色就有些阴冷起来,宋珩烫杯晾水,自己沏了一碗,端着到案前坐了。岑姐府上的茶真不错,水中有骨感,入口有兰香,喝得她心意疏懒,遂抖抖两袖,盘着腿,接着刻她的私印。宋珩从小养成的习惯,喜欢像执笔一样拿刀,两指捏着刀柄,用中指抵住。刻印时五指用力,小指触及印石稳定腕力,控制平衡。她善用质软的印材,刻朱文铁线。
心情愉悦,得心应手。再抬头时,听闻窗外淅沥草声,似乎是下了小雨。宋珩活动了两下僵硬的脖颈,茶已凉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博古架前蹲下,掀开了木箱。
雪胎浑身赤裸,两手反剪身后,蜷在箱子里。红绸障目,空气又闷又热,他浑身一片情欲的粉红,胸膛的鼓动被狭窄的空间限制,吸入肺叶的空气很有限,头昏脑胀的,简直要融化成一滩春水。
“不好意思。”宋珩笑着说“我把你给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