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以南的风貌与京师大不相同,这里的男子看上去雍容充实,浪起来也直白分明,姬日妍实在喜欢,爱不释手。
“娘真的是王姎吗?听说天女派了亲王来咱们这儿查许二姑的案子,是真的吗?”遂心扶着帘出来,将两处角门守着的亲兵望了一望,俯身请了姬日妍的金安。他攒着头发,金缕丝兰花钗,一对儿小金珠耳坠子,红罗袍镶着白绫的领袖缘,怀中横抱一把酸枝木面板的牛骨琵琶。“若不是王姎,你也打扮得这么粉雕玉琢的出来陪么?”姬日妍安排上酒来吃,她有的是钱花,随手满撒,名为顾仙郎的红郎君满泛金杯,果献时新,簇在她身边殷勤侍奉。
“自然也打扮的,不然显得咱们院里人家只爱达官贵人、侯爵卿娘。”遂心回身招手,将抱着筝的如意也喊出来。他们是兄弟两个自年幼就卖到姓赖的这一家来,跟着娘和大爷过日子。自娘死了,从早到晚不得饱餐,关在小屋里不让见光,成日里学艺,学不好就吊起来打。待十五岁梳上了头,大爷就将他两个顶出来给人包占,从前一直是许家的二姑得着。他两个搬了凳子来,在姬日妍的眼底坐了,弹合了一曲。顾仙郎在旁乔模乔样地洗手,揩抹杯盏,倒茶斟酒,又将瓜子剥出果仁,喂到姬日妍的嘴里。
“弹唱的哥儿还有不嫌贫爱富的么?”姬日妍在怀里摸,玉色披风底下是一身织金牡丹玄色锦衣,悬在革带上的四方金牌与天女符节露出小小一角。“喏。”她掏出一方锦帕,从手上摘了两枚金戒指下来,包好了,往遂心怀里一丢。
遂心是做哥哥的,略懂事一点。他先跪了,又叫如意转来,二人花枝招飒地伏在她足下磕了两个头,朝上拜谢,偎到跟前来侍候。许二姑是会享福的,这两兄弟约莫着将将二十,乌云迭鬓、粉黛盈腮,肌肤好比嫩玉生香,却是灵犀已透,淫心似火。平日里把茉莉花蕊搅了酥油定粉,将身上搽遍了,白嫩光滑,吹弹可破。姬日妍居高临下瞧着,往榻上一倚,道“回头叫你们爹随我到司衙拿钱,裁两身衣服,叫家里做些鞋脚儿,打几幅头面。”
听罢,两人连忙又磕头,遂心开口谢道“脚踩的地、头顶的天都是娘家里的,我们兄弟两个教娘费心了,多谢娘的厚礼。”
“娘长娘短,叫人感动。原是乖觉的两个小淫夫,怪道二姑一把年纪,膝下恁大的叁个儿子,还在你两个身上花钱。”姬日妍卧得不舒服,晃着腿挪动两下,忽而有双手轻柔地托住了她的两肋,姬日妍见是顾仙郎跪坐一旁,便用手肘撑着他丰硕的腿面,靠进他怀里。遂心、如意一对兄弟从地上起来,打横坐了,弹唱艳曲。
关中的儿郎崇尚精壮,骨要壮美似女娘,肌要肉好如暖玉,可又不能长得太粗了,大手大脚的不得喜欢,遂从五六岁就开始穿小鞋,挤着脚不让长。顾仙郎是当地有名的红郎君,还未出阁就有富商大贾花重金买下他,圈在别院里,令两名做过红郎君的老长仆盯着调教,反复植培,精心供养。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免失规折堕,就是比起好人家的公子也没什么区别。叁公六舅不许多言一句,捐庙布施不许走出私巷,富商特意留他送人,做那补足盛宴的玩物。原本以为来查许家的该是巡抚侍娘,还恐怕她府内大小分明,她本人无意徇物,送出去也是打水漂,平白糟蹋东西。正反复思忖,却听说来的是定王姎,身边是车骑将军随行。定王素来喜好赏玩伶花奁伎,又因身在高位,居之不疑,恰恰投其所好。
酒过叁巡,富商献礼,两把金寿字壶、五件没裁的织金莲大红五彩罗缎蟒,令她的儿仙郎捧出来。这个孩子骨壮又匀称,密合色缕金锦衣里银红纱裤儿,生得小手小脚,穿一双镶珠宝的硬木底晚下。姬日妍自来到此地,见坊间男子不论高矮壮削,多穿此鞋,鞋底高而危,名曰晚下,已成风貌。晚下要身壮脚小的穿起来才好看,这个孩子的鞋格外窄,底格外高,想是硌得他疼,笃笃有声的两步路,走得妖妖乔乔、摇摇晃晃,尚未到跟前,手里东西就撒脱了,铺了满地流霞般的红锦。富商起身嗔他,仙郎伏地便拜,侧身迤地,月色底下明晃晃两尾鱼似的小鞋偎在一起。他脚背绷得很直,内侧纤细的筋骨凸凸直跳。一双美目流盼,眼神里似乎带着小钩子,往姬日妍的心缝儿里瞧。富商说这个孩子从小被卖,她瞧着可怜,尚未出阁,赎回家养,和寻常好人家的公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在阁中圈得久了,第一回见外女,唐突了王姎,万望赎罪。
——不就是五件罗缎蟒?污了可以再买新的,函谷地界儿少,京城里可多得是。
姬日妍笑着抬手,叫这孩子免礼平身,上前来挨着她坐。车骑将军横着眼皮瞧过来,姬日妍拉着她的手,凑到她耳畔为自己辩解:这岂能算是掠美近名、行险徼宠呢?即便没有小妹的这位令郎,她也要自己寻摸个干净漂亮的孩子伺候衣食。而且此地的风俗不好,手足之纤巨,岂能重于德行之美凉?简直大胆,放肆。青年儿郎,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扭扭捏捏,身壮却不能报国,什么样子?母以为耻,妻以为辱,难怪此地甚少有从军的良家子。城中好高结,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风气都被那些该死的郎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