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跟我搭话,有、有点,紧张……对不起。”
拖着一串藤蔓回来的时渡,听到殷渠最后一句话时,看着他那张泫然若泣、满溢惶然,宛若受惊的小兔子般的脸,连忙别过头去,死死地咬着牙,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半晌,他才缓过来,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走到坑边:“我回来了。”
下一秒,他不顾坑底三个人欣喜的呼喊,倏然侧头,在一脸单纯无害的殷渠耳边,低声说了三个字。
“小骗子。”
殷渠的秘密(三)
时渡嘴上过瘾的后果, 就是殷渠一路上将虚假人设贯彻到底,就连他也没放过,总用怯生生的目光与他“不介意”对视, 紧接着就浑身颤一下,飞快地垂头,闷声不响地带路。
多来几回, 就连沈昭三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明里暗里朝他投来带有几分兴奋的奚落视线,像是总算抓到“别人家孩子”的错处一般,顾不得他的家世如何, 胆子理直气壮地大了起来。
时渡对他们三个的变化无动于衷, 只觉得殷渠这种赌气似的反抗方式, 幼稚又新奇, 是他以前从没见过的,顿时就忍不住想要继续逗一逗, 因此难得装作看不懂眼色的样子, 明知殷渠不会说真话, 还非得问问度对方家里情况, 成绩如何, 平时喜欢干什么,暑假作业做完没……
总之就是非常讨人嫌,让殷渠后悔自己一开始没有和对方分道扬镳,而是多嘴说了些话,引得对方跟自己同路,现在甩也甩不开。
为今之计, 就是赶紧下山,彻底和他们分开。
反正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 事后顶多给他一些钱作为补偿,而这些钱也不会落到他头上,对殷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没有必要给他们献殷勤,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至于这个oon的救命之恩……
带他安全下山,就已经算是报答了。
可事与愿违,当他刚这么想,三人中的文连云,忽然皱眉:“怎么有股酒味?还有血腥味……附近还有人受伤吗?”
沈昭和季柏川,同时翻了个白眼。
“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这荒郊野外的,哪儿来什么酒味。”
“就是,别以为你爷爷夸你几句嗅觉异于常人,就沾沾自喜,谁知道这真是假,是不是你们家想要给你造势呢。”
“你们——!”
三人开始旁若无人地争吵,而在前面带路的殷渠则眉心一跳,时渡也收起那虚伪的温柔,冷冰冰地说:“闭嘴。”
他们两个都觉得不妙。
“酒”和“血”两个元素组合起来,精准地指向了一个人——
那个想要对殷渠图谋不轨的人渣。
……不会吧,真有这么倒霉?碰上这三个人也就算了,竟然连人渣也没漏过。
出于安全考虑,oon提议不告诉三人有关这个人渣的事情,说他们三个人胆子并不大,也没什么道德底线,很有可能选择将殷渠推给人渣,以换取自己的安全。
毕竟他们三个人的外表虽然比不上殷渠和他,但也极为优越,很难不保证人渣也会对他们起歪心思。
这么一解释,殷渠只能忍住愧疚,同意瞒下。
可没想到这么大一座山,都能碰到人渣。
更关键的是,也不知道这人渣现在究竟是死是活。
死了倒还好,如果受伤,那殷渠倒也不是不能把他顺手拖下山,交给警方;可要是没受伤……
殷渠握紧了手中的美工刀。
——这玩意儿,可比不上沉重锋利的斧子好使。
殷渠觉得事关重大,正准备转身,找到oon好好商量时,一个黑黢黢的身影突然从路边草丛中蹿出,带着浓烈的酒气,果断地扑向了因为带路而站在最前面的殷渠。
“小兔崽子,让你算计老子!他妈的!”
只是他到底还是酒没醒,错误估算了自己和殷渠之间的距离,还没伤到人,就愚蠢地暴露了,让殷渠得以艰难地往旁踉跄着走了几步,大气也不敢喘地将美工刀挡在面前。
这毫无征兆的一次袭击,让正吵得不可开交的沈昭三人目瞪口呆,不仅没有帮忙的迹象,反倒顺手将殷渠往前一推,紧接着转身就往山下跑,浑然不顾身后殷渠和时渡的安危。
匆忙远去的脚步声过于混乱,让殷渠误以为oon也跟着一起离开,自己此时孤立无援,艰难站稳后,顿时心头凉了半截,掌心开始出汗,险些握不住刀。
尽管苦难的家庭让他不得不比同龄人更加早熟,与赌鬼父亲周旋,安抚逆来顺受的母亲,同时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可即便如此,他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还在上小学的孩子,短短几个小时内,数次面临生命威胁,身心疲惫之下,自然无法再让自己继续保持冷静。
面对一击未中,又重新举起斧头的人渣,他不禁身体顿住,须臾之间,心里思绪万千——
他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