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出什么问题?”吕西安不以为然,“不过是逮捕一个神父而已,又不是像腓力四世那样去梵蒂冈抓教皇。”
“谁知道呢?”夏尔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有时候事情就会朝某些您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政治上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您刚刚上任部长,可能还没听说过那句老话,‘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那可是许多老牌政客的行事法则。”
“或许吧。”吕西安耸了耸肩,“但是您知道,我需要政绩,而我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您需要的并不是政绩,而是报纸上的曝光度。”夏尔摇了摇头,“我之前就是做这一行的,我得提醒您一句——和媒体打交道可要当心呀,他们唯一想要的就是一个大新闻,无论这个新闻是您取得一个大胜利,或是您跌了一个大跟头,这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只要一条新闻能让他们卖出去更多的报纸,那么就是好新闻。”
他站起身来和吕西安告别,“祝您今晚睡得好,不知怎么的,我在旅馆里睡醒之后总是感觉腰痛。”他用巴黎人特有的傲慢结束了这一天的谈话,“这些外省人连床都铺不好!”
慰问与逮捕
这一天晚上,吕西安舒服地睡了将近十个小时。与夏尔所担心的完全不同,这家旅馆的床垫松软的像棉花糖,恐怕即便是豌豆公主躺在上面都能够做一夜的美梦。在吃早餐的时候,他详细阅读了夏尔送来的一份简报,这份简报当中包括了他将要接见的三家受害者的家庭情况,他打算确保自己在慰问每一家人的时候都能说上几句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部长的特别关注的话——这是他从议会里的一个资深议员那里学来的小妙招,能够让自己显得亲民一些。
他刚刚吃完早餐,昨晚与他谈话的那一伙人又一窝蜂地前来求见,他们关切地询问部长阁下昨晚的睡眠情况,当得知部长昨晚睡的很好,疲劳已经完全消除时,他们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绝症患者被医生告知之前的诊断是误诊一样。
早上十点钟,这一整个代表团在旅馆门外坐上马车,浩浩荡荡地朝市政厅的方向直奔而去。
市政厅的屋顶上插满了彩旗,建筑前面的广场上聚集着几百个看热闹的男男女女,大多数是城里的市民,还有一些进城的农民。在市政厅的台阶前,当地驻军派出了一个全副武装的连队在这里持枪肃立,与他们相对的是本城的警察和消防队。当部长的马车驶入广场时,昨天在车站的站台上表演的那只军乐队立即演奏起《马赛曲》来。
马车停在市政厅门前,吕西安在车上稍坐了片刻,等后面车里的本地官员从自己的车上跳下,在他的马车前按照次序排成一列。当《马赛曲》演奏到最后一个小节时,他方才打开车门,慢吞吞地下了车,脱下礼帽,朝着广场上欢呼的人群致意,而后迈步走进大门。
此时,市政厅的礼堂里大约有一百来个人,除了三位受害者和他们的家人以外,剩下的都是本省的那些重要人物,这些人只要遇到类似的重要场合,都要出来露个面,无论这件事的主题到底与他们有没有关系。
省长往鼻梁上架了一副金边夹鼻眼镜,掏出演讲稿,开始念起来。
“诸位女士先生,我们今天齐聚在这里,欢迎巴罗瓦部长阁下莅临本省。”他的声音不知怎么突然变得很尖,还带着一点颤音,“部长阁下如此关心本省的教育事业,我和本省的居民们都将对此永志不忘……”
他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赞扬部长对于教育事业的关心,提到部长阁下在得知本省发生的不幸丑闻时,是何等的义愤填膺;而部长阁下如此迅速地采取措施,并且亲自前来本地,对于本地而言是多么的荣幸。在他看来,本省已经将部长阁下作为本地的恩人而记入史册,并且热切期望着能够向他表达这个省份微不足道的感激之情。
他又提到部长阁下关于教育问题的指示,部长那极富有智慧的头脑当中孕育出了多么高屋建瓴的方针!这显然说明了部长阁下“对于法兰西下一代负责任的态度”,这可真是法兰西几百万少年儿童的福音,而巴罗瓦部长完全应当成为所有政治家学习的榜样。当提到这一点时,省长还有节奏地挥舞着双臂,像是一个蹩脚的指挥家在打着拍子,指挥一个业余乐队在乡村集市上演奏《一切为了皇帝》。
“说得太好了!”底下的嘉宾们私下里对省长的讲话表示表示着赞赏,他们把自己说话的声音控制在恰好能让部长阁下听到的地步,这样的本事是在长期的实践当中习得的,其难度丝毫不亚于一位厨娘在经历了几十载的历练之后,终于准确地把握住了烤羊排的火候。
省长的发言持续了将近一刻钟,当他的讲话结束之后,受害者和他们的家人被带到了部长面前等候接见。
第一个来到部长面前的是七年级的马克西姆·罗维尔和他的家人,这孩子看上去十分腼腆,一头乱发像是枯黄的稻草。当吕西安要和他握手时,他吓得直往自己的母亲身后躲。
“可怜的马克西姆被吓到了。”他的母亲用手帕擦着自己眼角的泪水,“啊,部长先生,这真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