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骄傲的父亲的另一侧,阿德莱德·杜·瓦利埃小姐比起她的姐姐可要开心多了,她因为羞涩而微微低着头,但任何人都不会无视她脸上那激动的神采。她的年纪如今实在还是很小,穿着洁白的结婚礼服,像个女孩子们购买的玩具屋里附带的玩具娃娃。她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吕西安不由得有些好奇,她究竟是否理解自己将要走入的婚姻对她的生活意味着什么?一个懵懂的少女,因为一时的头脑发热,就要成为一个比她的年纪大十几岁的男人的妻子,而且这个男人还是她母亲众所周知的情夫,当她终于长大,终于弄明白了一切以后,她会怎么想呢?
跟在父亲和两位新娘身后的是四位证婚人,在市政厅签署婚书时,他们也在婚书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这四位先生当中,有两位是参议员,一位曾经当过部长,另外一位则是个拿破仑三世时代的老将军,总而言之,都是些名声显赫却毫无作用的人物,正适合在这样的场合作为点缀。
杜·瓦利埃先生分别将自己的两个女儿交到两个女婿的手里,两对新婚夫妇并排跪在了祭坛前面。自豪的父亲随即转过身去寻找自己的妻子,可杜·瓦利埃夫人却已经厌恶地转过身,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边上坐下了。
巴黎大主教从圣器室里走了出来,他身披法袍,一只手拿着法杖,另一只手则在空中不住地划着十字。大主教是一位五十多岁,身材雍容的胖子,有着一张红润的脸庞,脸上的五官都圆圆的,没有一点棱角,这让他具有了宽容大度又和蔼可亲的气质,若是想要在教会里爬到高位,那么这两种气质比起对宗教的热情可要有用多了。
“是您的老熟人呀。”阿尔方斯突然凑到吕西安耳边说道。
吕西安看向那个跟在大主教身后,身披金色襟带的教士,他认出来那正是他的那位在布卢瓦的教堂里当助祭的老相识菲利普·昂吉安神父,来巴黎任职是这位年轻神父一直以来的梦想,作为对神父提供情报的回报,吕西安请德·拉罗舍尔伯爵帮忙把他调到了巴黎大主教的身边。比起一年多前在布卢瓦城的时候,昂吉安神父也显得俊美了不少,他在仕途上春风得意,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不消说他在巴黎的贵妇人当中取得了和在布卢瓦类似的巨大成功。
昂吉安神父也注意到了坐在前排的吕西安,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不经意地碰撞了一下,随即又各自看向其他的方向,但两个人彼此都注意到了对方的存在。
“的确是他。”吕西安说道。
“我听说许多贵族夫人专门找他做忏悔呢,”阿尔方斯挤了挤眼睛,“我觉得这位可爱的神父一定有不少过人之处,是不是?”
“您对教会也应该尊敬点。”吕西安说道。
阿尔方斯耸耸肩膀,“我可是犹太人啊。”
按照这种仪式的步骤,主教开始向两对新人提出问题来,当他询问安妮·杜·瓦利埃小姐是否愿意嫁给亨利·盖拉尔先生时,安妮小姐僵硬地点了点头,那样子简直不像是在结婚,倒像是叶卡捷琳娜女皇在签署死刑执行令似的。
吕西安轻轻叹了一口气,“多不幸!”
“您说的是哪一对?”阿尔方斯问道。
“我说的是这两对。”吕西安压低声音,“这两位新娘一位看的太通透,另一位又太懵懂了。”
“是啊,”阿尔方斯认同地点点头,“唯一真心为了这场婚礼高兴的,恐怕就只有那位父亲了。”
昂吉安神父捧出一个垫着天鹅绒的托盘,托盘里面放着两对一模一样的金戒指,在大主教的主持下,两对新人交换了戒指。
“我宣布你们结为夫妻。”大主教像一个慈父一般笑呵呵地宣布,又在面前划了一个十字。
从第一排新娘亲友坐的位置传出一声惊恐的叫声,随即又变成一阵呜咽声,人们看到杜·瓦利埃夫人晕了过去,她的身体无力地从椅子上朝下滑,身旁的其他人连忙将她扶住。
“新娘的母亲可真是激动。”身后的那两个女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引来了周围一群人的附和。人人都知道杜·瓦利埃夫人昏倒的真正原因,他们一边在脸上做出虚伪的同情表情,一边在暗处嘲笑着这个女人,她已经被自己的丈夫变成了全巴黎的笑料。
管风琴的演奏声回荡在教堂里,压过了因为杜·瓦利埃夫人突然晕倒而引发的窃窃私语。那金属的管道如同歌手的气管一般一张一合,用雄浑的音符声宣告着投机家们的胜利,他们用金钱收买了教会,如今还要用金钱创造出爱情来。唱诗班高唱起圣歌,颂扬着上帝的慈悲,也颂扬着投机商人们的力量,凭借着他们的黄金和钞票,这些过去被鄙视的家伙已经成为了十九世纪的主宰。为主持这场婚礼收了十万法郎的巴黎大主教赐福了新郎和新娘,赐福了大厅里所有的来宾,乳香的香气弥漫在大厅当中,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射进教堂,用粉红色的光将两对新人包裹起来。
杜·瓦利埃先生满意地拍着手,妻子昏倒带来的尴尬已经一扫而空,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期待,即便是耶稣基督再临,也不能做的比这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