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先生,你们看到了没有?”他指了指已经被窗帘挡住的窗外,“这就是法兰西人民的声音,他们不希望我离开巴黎,他们希望我留在这里。”
“我们听的很清楚,将军阁下。”德·拉罗舍尔伯爵向前跨了一步,代表三个人回答道,“但能决定您去留的不是外面的这些人,而是总理。”
“鲁维埃总理一定也听到了人民的呼声,我听说上万人正在总理府前请愿,要他重新任命我为陆军部长。”将军满怀希望,“他必须考虑人民的声音。”
“恕我直言,将军。”德·拉罗舍尔伯爵依旧礼貌,但吕西安做了他半年的秘书,已经看得出来他正在失去耐心,“让鲁维埃成为总理的并不是人民,而是国民议会的三百多名议员——而这些人普遍不怎么喜欢您。鲁维埃已经作出决定不让您加入他的内阁,如果他现在请您回去,那么就意味着他向您屈膝投降,这样他的内阁也就到了头了。”
将军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他瞪着眼瞧着伯爵,手臂抱在胸前,颇有些气急败坏。人对某件事抱着巨大的希望,却被其他人无情指出现实的时候,是有很大的概率会恼羞成怒的,连教养最好的贵族在这种时候都未必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就更不必说出身行伍的布朗热将军了。
“照您这么说,我非得去克莱蒙费朗不可啦?”将军的脸因为气急败坏而有些发白,像是有人拿着粉扑给他扑上了一层白粉,“我如今风头正盛,却要跑去那个穷乡僻壤,过不了几个月,巴黎人就会把我忘记的!到那时候我可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您会回到巴黎的。”吕西安安慰他,“拿破仑当年不就回来了吗?而且是作为征服埃及的英雄回来的。”
“他去的是埃及,我去的是克莱蒙费朗!那里有什么可征服的,偷猎者还是走私犯?”
“拿破仑皇帝那时候可没有电报。”阿尔方斯开口说道,“即便您在克莱蒙费朗,我们也会在报纸上时刻登载您的动向,我向您担保,您不但不会被遗忘,反倒会成为全国关注的焦点。”
“您是说塞纳省那个选举吧,德·于泽斯公爵夫人和我说了相关的安排。”将军的语气放平了些,“您确定多数人会在选票上面写我的名字吗?如果只有几千人这样做,那么我会被当成笑话的。”
“您不会被当作笑话,恰恰相反,您会拿到绝对优势的支持。”阿尔方斯好像在安慰一个哭闹的孩子,“我们已经做好了安排,等到选举的结果尘埃落定,您就发表一个公告,说自己感谢塞纳省人民的信任,但您作为军人的义务使得您无法接受他们的热情云云,剩下的东西我报社的编辑会帮您操作的。”
将军的眼神从阿尔方斯身上挪到德·拉罗舍尔伯爵身上,又挪到了吕西安身上,他长叹了一口气,“看来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去克莱蒙费朗了?”
“这是以退为进,将军。”吕西安说道,“您希望被公众看作是一个蒙受了内阁不公平待遇,却依旧为法兰西尽责任的爱国者——一个这样的人在这个时候就会去克莱蒙费朗,如果您留在巴黎,会被批判为伪君子的。”
“可是我现在根本走不了。”将军再一次指了指外面,“所有的火车都已经停运了。”
“我们给您在调车场准备了一部火车头,它会将您送到默伦,您可以在那里上火车。”阿尔方斯说道。
“好吧,看来我没什么选择。”将军勉强答应了这个计划,他的语气里满是苦涩,“我能回来的,对吧?”
“我向您担保,您坐着火车头离开巴黎,而当您回来的时候,会乘坐为您准备的专列。”阿尔方斯鼓励地拍了拍布朗热将军胳膊上被扯破的地方,“您走之前最好先去换上一身便装。”
一个侍者带着布朗热将军去了后厨,十分钟之后,他穿着一身火车司炉的制服再次回到了贵宾厅里。将军的新衣服上沾满了煤灰,还散发着明显的汗臭味,吕西安不由得怀疑阿尔方斯是不是故意找来这身衣服的。
阿尔方斯上下扫视了一番将军的打扮,“很不错,您现在从后门出去,有人会在那里接应您。”
将军点点头,竭力让自己显得庄重,但穿着这一身衣服,让他的所有努力都只是令这副场景变得更加滑稽。
他和每个人都握了握手,消失在通向厨房的门里。
德·拉罗舍尔伯爵掏出手绢,擦了擦手,将手绢随手扔在桌子上。
“黑格尔有一句名言:一切伟大的历史事件和人物,可以说都会出现两次;第一次是作为悲剧出现,第二次则是作为笑剧出现。”伯爵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讥讽和鄙夷,“如果拿破仑的命运是一出悲剧,那么他的侄子拿破仑三世的命运则是一出笑剧。”
“如果黑格尔还活着,我倒是真想要请教他一下,如果同样的戏码上演第三次,那么这出戏究竟会是悲剧,喜剧,还是一出闹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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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布朗热将军的离去,议会迎来了夏季的休会期,平日里喧嚣的巴黎也变得平静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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