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瓦妮莎告诉我了。”庄北宁说。
作为蝴蝶发卡的回报,瓦妮莎告诉了庄北宁一个秘密——韩蔺因为不通法语,差点用双倍的价格买了一个保温杯,幸好瓦妮莎出手相助,才没有成为“冤大头”。
法国对英语使用者着实说不上友好,何况韩蔺又长着一张亚洲人的面庞,自然成了被“坑”的对象。
“以后你要出门,可以告诉我。”庄北宁说完,又觉得自己纯属多言。自己的签证问题还没有解决,随时面临着要离开法国的可能,本就自顾不暇,再加上韩蔺是否会在巴黎停留,又停留多久,她根本一无所知。
可是,韩蔺则非常顺畅地说了个“好”。
“学长,你会在巴黎一直呆下去吗?”庄北宁问。
“有一个新的工作机会,我正在考虑。”韩蔺没有往下说,转而问庄北宁:“我今天与瓦妮莎的父亲聊天,他说他是因为在里昂遇见了‘grand aour’,所以才留了下来。‘grand aour’是什么意思?”
“‘grand aour’,要死要活的爱。”庄北宁说。
韩蔺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翻开《月亮与六便士》,继续读了起来。
「我喜欢这样一个画面:他活到四十七岁(到了这个年纪大多数人早已掉进舒适的生活沟槽里了),动身到天涯海角去寻找一个新世界;大海在凛冽的北风中一片灰蒙蒙,白沫四溅,他迷茫地盯视着逐渐消失、再也无法重见的法国海岸。」
这是《月亮和六便士》里的一段描述,他写一个成功的证券经纪人,中年后喜欢上绘画,像是被“恶魔附体”,弃绝家庭和城市生活,远遁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画画。韩蔺想,如果他就此不做建筑师了,转而找一个小岛肆意生活,会不会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他的脑海里回想着‘grand aour’这个词,要死要活的爱。瓦妮莎的父亲问他在法国有没有遇到‘grand aour’,韩蔺下意识地说没有。瓦妮莎的父亲纠正他,是“还没有”。
在法国,没有遇到一场要死要活的爱,是要有遗憾的。
韩蔺看向对着电脑完成翻译社校对工作的庄北宁,她的眉头微皱,手不停地在键盘上敲打,突然叹了口气,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韩蔺问。
庄北宁捏了捏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是我的错,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居然还能被低级错误气到。”
庄北宁最先校对的是一篇酒店宣传册子,说酒店提供“洗漱用品:洗发液、护发素、毛巾”等,法语原文写的是 nditionneur,这个词其实有“护发素”或者“空调”的意思,然后这位翻译则径直写了“空调”。
庄北宁都傻了,空调算什么“洗漱用品”?这种错误,只要重读一次译文就可以轻松发现吧。
再看一篇旅游景点介绍,翻译出来的句子竟然是“这条道路是马赛第二长道路的第二名”,然而原文真的只是想表达“这是马赛第二长的道路”。看到译文后,庄北宁有一种觉得自己在做小学级别改病句的错觉。
最后,庄北宁在一篇介绍西图澜娅餐厅菜单的译文里面看到一种叫“油炸蔬菜拖面”的食物,让她陷入沉思。一看原文,发现竟然是……天妇罗。嗯,蔬菜放到面糊里炸,说得倒也没错。但是这个词明明就有通俗译法,稍微查一下就可以找到,为什么还要翻译本人自己费力去编造呢?
庄北宁所在的翻译社合作的翻译,都拥有着翻译行业十年经验或是国际一级翻译资质,作为国际知名翻译协会的会员,名头一个比一个响亮,翻译的质量却令人大跌眼镜。
这些人水平是不是真的差呢?肯定不是。翻译需要语言天赋,但是更需要勤学苦练。翻译要地道,要知识量广,要能融会贯通,不下苦功,绝对不可能做一个好翻译。
庄北宁为了训练自己的听译能力,每天稍有空闲,就会听 france ter 或是 le onde 的新闻。基本上是把每天的头版新闻扫一遍,挑出有用或者有意思的段落,然后朗读出来,再把不懂的单词中自己认为有用的记下来,然后查字典抄解释,归类整理。
她还有看法语分类词典的习惯,整理归纳后背诵,把各类单词中可以应用于写作的部分梳理好,供之后翻译使用。
庄北宁想,翻译完之后不校对不重读,无论是逻辑错误、病句或者是标点错误,都是没有职业道德,都是水平差的一种表现。可是,就是这样一群人,却牢牢占据着仅有的那些翻译岗位,让他们这些后来者,只能耐心等待,劝慰自己厚积薄发。
翻译社要接翻译单子,要靠那些有名气与数十年翻译经验的人。在经济形势低迷的大环境里,庄北宁连校对工作都不一定保得住,又何必去为低质量的翻译内容而鸣不平呢?
这就是校对的职责吧。像啄木鸟一样把小虫挑出来,再为其注入营养素,让树木能郁郁葱葱。庄北宁只感慨了片刻,就继续往下校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