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庭之嘴角似乎勾起了细微的弧度,又似乎没有,只是将手里的花口瓶递给了宋珉,转身走向另一边。
“庭之哥哥,”宋珉看着被他放回原处的梅瓶,问道,“这个梅瓶有瑕疵?”
“没有,那是一个完好的瓷器。”郁庭之说,“没什么问题。”
“那怎么不……欸,这上面画的是《潇湘图》1?”宋珉转着手里的花瓶,看到画面右上角还用行书写着一首诗——
“落日孤烟过洞庭,黄陵祠畔白苹汀。欲知万里苍梧眼,泪尽君山一点青。”
宋珉把这首诗念了一遍,看到印章印着作者张元干时,脸上露出疑惑神情:“《潇湘图》不是董源的作品吗?”
“嗯。”郁庭之说,“这诗和画不是一人所作。”
《潇湘图》画作是五代南唐董源所创作的绢本山水画,现存于故宫博物院,画的是南方山水,一片湖光山色中,山势平缓绵延,水中有人物渔舟其上,呈现出了江南山水的迷蒙。
而那首名为《潇湘图》的诗则是南宋爱国词人张元干的作品,两者相隔百年,除了描述的都是潇湘以外,没有什么关系。
大概这只梅瓶的创作者外行,取巧将两者绘于一起,甚至还加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张千元的印章。毕竟诗画印三者皆存是大部分人对国画的刻板印象。
“董源创作《潇湘图》的时候,诗画印结合的表现方式,还没有出现。”郁庭之说,“潇湘图也没有作者的款印,是明朝董其昌根据《宣和画谱》中的记载,确认作者是董源,定名为《潇湘图》。”
“诗、画、印?”宋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宋珉所读的专业和艺术不相关,他对诗画、书法的了解大多是因为郁庭之。
而他会记得董源的《潇湘图》,只是因为五年前的一个暑假,他去美院看他哥哥宋琛的时候,宋琛和郁庭之曾一起带着他去了故宫博物院。
在那幅《潇湘图》前,郁庭之和宋琛就着这幅图聊起了南北山水画的迥异之处,说古论今,侃侃而谈。
就是在那一刻,郁庭之在宋珉眼里,忽然就不再只是个邻家哥哥了。
此后,宋珉爱屋及乌,对书法和美术都产生了一定的兴趣,不过他天分有限,无法走这一条路,对国画的了解也不尽详细,分不清诗书画印的发展。
“诗、书、画、印各自发展,又互相结合。直到宋朝,诗、书、画、印四者才被结合在一幅画中,在此之后,文人画开始出现。”郁庭之看了一眼一旁的孟迟,顿了顿才又说,“形成了现代所常见的国画风格。”
从宋珉提起《潇湘图》的时候,孟迟就听得一头雾水,他不知道什么董源,也不知道什么张元干,更不懂欣赏这画。
看着侃侃而谈的郁庭之,孟迟心里忽然想到陈彦说过,郁庭之是特邀讲师,在艺术学院教艺术史。
对于艺术相关,郁庭之的确可以算得上博古知今。也是这时候,孟迟才直观地感受到,郁庭之是个知识渊博的老师。
虽然是他情敌,虽然刚才小小地冒犯了他一下,但孟迟看着他,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些钦佩,一些欣赏之意。
啧,难搞哦。
作者有话说:
欣赏就是沦陷的开始!
中国美术史相关资料,参考《大话中国美术史》、百度百科,以及作者差不多快忘光了的大学课程。
上面
一个人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有多游刃有余,在不了解的领域就有多么心余力绌。
不过孟迟没郁闷多久,当他听到《宣和画谱》和宋徽宗赵佶的名字时,皱起的眉头便缓了两分,又听到“诗书画印”时,灵光一闪便开口:“首次将诗、书、画、印相结合的人,是宋徽宗赵佶。”
宋珉颇为诧异地看向他,似乎很意外他对书画还有了解。郁庭之也将目光转向他,不过他眼里没有丝毫诧异之色,只有一点不太明显的了然笑意。
“不错。”郁庭之说,“是他。”
孟迟忽然就有点开心,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又和他在一个频道了。
“孟哥,你对中国美术史还有研究吗?”宋珉问。
孟迟摇了摇头:“只是读过宋徽宗写的《大观茶论》,然后就多了解了一下他这个人,是个很有意思的皇帝。”
“宋徽宗应该是历史上最有才华的皇帝了吧,瘦金体就是他创造的。”宋珉颇为赞同道,侧眸又看向了郁庭之,然而郁庭之的目光却仍停留在孟迟身上。
“如果说治国上,他可当一句昏君,那么艺术上,他就可当一句天才。”孟迟说,“宋代‘点茶’文化的发展,他功不可没。”
孟迟简单地讲了些宋朝点茶与现代茶艺的区别,还有一些有趣之处。宋珉似乎有些兴趣缺缺,眼神有些飘。倒是郁庭之听得很认真,视线一直黏在孟迟脸上。
没一会儿,一通电话打断了他们的友好交流。
郁庭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往旁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