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粥的香味悄悄飘散,还在沉思的少年感觉到身体的感官在复苏,意识到自己似乎饿了许久,不只是腹部,全身都在火烧火燎地抽搐。
刚才没有力气站起来也是因为饥饿。
想起来了,他十二岁之前经常挨饿,因为她们并不是每天都会来给他送吃的,通常是一两天一次。
年少时的饥饿感影响了他,使得他变成丝巢之后,贪婪的食欲永远无法满足。
一勺温热的粥送到嘴边。
他张开口,露出红色的口腔,还有只剩一截舌根的舌头。
失去了大半根舌头,对于味道的感知变得非常迟钝,只要不是很刺激的味道都尝不出来。
所以对他来说,食物通常就是没什么味道的。但饥饿的人不会挑剔味道。
沉默的女人喂他吃完东西,打湿布巾为他擦拭身体,又为他换了一身衣服。
动作并不轻柔,也不粗鲁,像是对待一个不会喘气的死物。
最后,她带走了角落里装秽物的盆,安静地离开。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黑暗中的人从简陋的小床上站起来,脚踩上了湿漉漉的地面。
他看不见,循着风的流动走到了透气窗前。
雨停后,橘子花的香更明显了,冰凉的水滴从透气窗掉下来,恰巧落在他脸上。
伸手去摸时,发现那是一片湿漉漉的花瓣。
当他捻着花瓣放在鼻端轻嗅,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透气窗外响起。
“在这里啊,你往后站一点。”
石头砌的气窗嘎吱被人掀开了。
地下室顶上破了个大洞,那一丛低矮的橘子树窸窸窣窣在响,枝叶乱摇,顷刻间好像又下了一场小雨似的,水滴全洒在他身上。
洞中的人抬起头。
他一出生就是个瞎子,但是他能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一个人身上的力量。
大部分人身上是模糊浅淡的灰白影子,那些“修士”身上有浅浅的金色。
他看过最明亮的颜色,是那个宣称要除鬼卫道的小队,那个男人和他的伙伴们身上都有灯一样明亮的光。
而眼前这个人。
灿烂到刺眼的光流动着,燃烧着,组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突兀出现在他面前。
让他记起第一次用丝线将人变成傀儡,用对方的眼睛初次看到世界时的感觉。
——太亮了。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刺眼的明亮。
只要看到就想要熄灭,就像熄灭那个小队的“灯”一样。
这个世界本该和他一样沉在黑暗中,怎么能有光亮。
“你好。”刺眼的光用轻快的声音和他打招呼,然后宣布,“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
“嗯?”拖着无力的腿往地下室深处退去的人,用鼻腔发出了一点疑问的声音。
他的记忆中应当没有出现过这一幕?
他从这个地下室出去,是因为一位尊贵的客人不小心将珍贵的珍珠落进了气窗。
为了替客人找回珍珠,于是地下室的老鼠终于被发现,被人惊奇地拖了出去。
当时有很多人在观赏。而不是现在这样,在不为人知的时刻,一个奇怪的人掀开气窗,说要成为他的哥哥。
啊,这是不是有些滑稽可笑了。他想。
奇怪而明亮的人跳下了地下室,两手把他举起来,像抱一个小孩那样把他抱在了怀里。
然后,从那个洞口轻松回到地面。
骤然间,地下室的土腥臭味被清新的雨后花香替代。
“啊……”怀里瘦弱的人动了一下。
于光习惯地把人掂了掂,他不是第一次把可怜的小孩绑回去当弟弟,因此说道:“你的声音挺好听,以后你就叫于音吧,你觉得怎么样?”
对自己的取名能力,于光很自信,弟弟们名字都是他取的,每个人都说好!
被擅自取了名字的人有一张泥胎木偶般的脸,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苍白,即便迎着光也像是藏在阴影里。
他眼睛浓黑,在漆黑的世界里“看”着近在咫尺的刺眼亮光。
缓缓张开嘴,发出“哈”的一声笑音。
“抱歉,忘记你不会说话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于光抱着他原路离开绮云楼。
“走,我带你回家了。”
傍晚,身后的绮云楼在慢慢苏醒,一盏一盏的花灯亮起。
楼阁上响起女人们的说话声,有看门小奴大声招呼客人的吆喝声,旖旎婉转的乐声。
许多许多虚假的快乐笑声。
这些他听惯了的声音,随着抱着他的人快步离开,都被抛在远处,逐渐听不清晰了。
只剩下对方轻快的脚步声。
他在绮云楼出生、长大,在那里变成妖鬼,在那里织出第一张网。
从此,那就是他的巢,后来也再没离